泡面

每每有朋友同事出国，便央求他们给我带一些当地的泡面回来。

文·照日格图

小学三年级之前，我没见过泡面。我家在内蒙古偏僻的乡下，就算村里的小卖部有泡面，囊中羞涩的我，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无缘成为参与者。

直到11岁那年，我终于攒够了8毛钱——有了买一袋泡面的资本。传说中的三分钟过去后，我打开碗盖，看到刚刚还硬邦邦的四方块面饼竟然成了一碗筋道无比的面条。我一口气吸溜了一半，才看到弟弟站在我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被我吃下去一多半的泡面。虽然很是不舍，但我还是给他留了一些。

上大学时，每个月的最后几天都是男生的末日。月初家里寄来生活费后，大家会大手大脚地吃大鱼大肉；到了月末，我们的钱包就变得奄奄一息了。我们向女生求救，她们也往往到了自身难保的地步。为了不断顿，男生们凑钱去位于二食堂北边的小超市买泡面，再去二食堂打馒头回来配着吃。我最多的一次，带过供宿舍8位兄弟吃的24个大馒头。

吃泡面的最佳场所，莫过于列车，最好还是硬座车厢。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也偶尔有人吃泡面，但那完全不成气候。从呼和浩特到海拉尔的K274次列车行驶40多个小时，坐在硬座车厢里的人们，都是靠泡面打发旅途中的饥饿和寂寞。每次踏上这趟列车，我会背上近10桶泡面，加上泡面的标配火腿肠、榨菜和种种饮料，食物往往占了我的行囊的大部分。

列车上的早晨，都是被泡面唤醒的。你在硬座上怎么睡都不舒服，混混僵僵之时，对面的旅客拿着一桶泡面走过去，站在排成长龙的泡面者队伍的最后一个，像列车一样缓缓地向前挪动，打了开水，逆着鱼贯走向厕所和开水间的人流艰难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此时他手中的那桶泡面散发出诱人的味道，告诉那些还在混混僵僵的人们此时已是新的一天。

大学毕业后，我在城市的西郊租了一间屋子，虽然只有巴掌大，好在可以做一些简单的伙食。彼时我们刚刚吃过学校组织的散伙饭，但还没有散去，找工作不如意的同学们，还窝在宿舍里。每逢周末，同学们主动或被动地来到我的出租屋，其中的一个人一定拿着几袋泡面。那时的我们厌倦了泡面的单调，买来火腿、土豆、西红柿和各种熟食添加到那一锅泡面里。各种味道的大融合，竟然那么和谐，吃来别有一番滋味。

开始恋爱后，女孩坚决不让我吃泡面。她的每一顿饭，做得都很用心，我那长期缺少油水的身体开始滋润起来。甜蜜的日子里我竟然忘记了泡面。后来，我们因为一些烦人的小理由分手，都为那次美好而脆弱的初恋哭成了泪人。当我为了爱情吃不下任何东西、身体日渐消瘦时，超市里一元一袋的单包调料泡面唤起了我的记忆，打开了我封闭许久的食欲。

现在的我依然爱吃泡面。去超市，难免要在泡面专柜那里多转几圈，每次都会买一些回来吃。我省去了诸多繁琐，喜欢用一杯开水把面泡开了吃。曾经我也有过野心，扬言要吃遍天下所有的泡面，每每有朋友同事出国，便央求他们给我带一些当地的泡面回来。我吃了许多国家的很多种味道的泡面，辣的、酸的、咸的，甚至还有甜的，尝得多了，又感觉自己回到了原点，觉得每一种泡面的味道，都相差不远。我也没有了当年的豪言壮语，每一种泡面，尝尝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