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应用数学系的rapper开始搞浪漫

文 傅青

Feezy。/图片由艺人方提供

网上流传着一张Feezy的大厂工牌，上面写着他的本名“罗昉芊”，那时的他稚气未脱，还没有留起标志性的“菠萝头”。这是他毕业回国后的第一份工作，在大厂里做产品经理，每天在加班和开会中度过。这个叫罗昉芊的年轻人脾气温和，从不跟程序员吵架。

如果不是顶着菠萝形状的发型，你很难把眼前这个干净爱笑的大男孩想象成一个rapper。Feezy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在上海市重点高中读书，随后去UCLA学应用数学，辅修哲学。

Feezy最喜欢的数学家是高斯，因为高斯是第一个用证明的方式把正十七边形画出来的人。他沉迷于强逻辑，推导的过程才是最重要和有趣的部分。学习哲学也一样，他可以在了解逻辑关系后，试着推导人类的终极命题。提到最近读的书，Feezy说正在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

不起眼的Asian boy

Feezy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学习好、性格乖，几乎没有叛逆过。他和Zigga是高中同学，和XZT是大学同学。Feezy从高中就开始搞说唱，一直做到大学，之后三个大男孩一拍即合，组成了“直火帮”，词曲皆由团队成员自行创作，Feezy还担任团队的制作人。这个高学历的说唱组合，被粉丝戏称为“中国说唱圈的学历担当”。

2017年闹得沸沸扬扬的美联航事件，还在上学的他们立即发声写了一首《致美联航》，控诉美联航的暴力行为。“我拿起笔代替习武，记录这一路的哀乐喜怒，再让他们都记住我的皮肤。”他们以留学生的角度讨论社会问题，呼吁社会“Stop Asian Hate”。

游行的人群和“Stop Asian Hate”。/Unsplash

在B站《说唱新世代》8小时极限创作环节，Feezy将自己留学生活的真实经历和思考搬上了舞台，写下了《亚洲小子》。在旧金山实习期间，Feezy的车在5天内被砸了2次，单反和电脑都被抢了。Feezy和室友只好退掉了之前的公寓，在治安更混乱的地方租了一间5平米的宿舍，房间里只有一张上下铺和洗手池。这是Feezy在美国求学生涯的一个缩影，在异国他乡被陌生的敌意弄伤，还不敢让父母知道，只能自己一个人扛。

旧金山街头有很多流浪汉，有时Feezy吃不完的汉堡放在车轮下面，第二天会发现已经被人吃掉了，包装纸还留在地上。

Feezy感受到了光鲜世界背后撕裂的现实，当然撕裂的不止这些。很多人把留学生看作一个群体，实际上这个群体内部有不同的圈子。有智商超群的学霸，还有可以肆意享乐的富二代，而他这种学习成绩不错，爱玩又没钱的人夹在中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Asian boy”。

所幸Hip-hop能帮Feezy从这样的生活里透口气，他把迷茫和困惑、文化差异和社会问题写进歌里，用说唱的方式表达出来。

Feezy很喜欢《亚洲小子》的歌词，觉得很爽：“一个看起来有点书呆子的三好学生，不想靠爸妈，喜欢说唱，在自我表达的同时又赚到了钱，这就是我。”Feezy觉得说唱有两个本质：一是自由，可以随心所欲地抒发情绪；另一个就是讲述自己的奋斗史，甚至带一点炫耀的口吻，“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眼下说唱环境是略显浮躁的，越来越多的rapper热衷营销炒作。而Feezy的野心很不同，他想通过说唱的方式证明自己，并希望通过表达出来的态度让更多人拥有独立思考和明辨是非的能力。他最喜欢的歌手是Kanye West和Kendrick Lamar，希望能成为像他们那样的rapper。

《2098:启示录》专辑封面。

2020年上半年，隔离期间，他做了首张个人专辑《2098:启示录》，这张个人专辑中几乎所有的词曲、录制、混音、母带都由他一人包办，是一张 100% 属于Feezy 的专辑。专辑里夹杂了很多他的奇思妙想和一些emo的私人情绪，“就像13个小baby一样，每首歌都是我的小孩”。

Feezy是个科幻迷，从小到大看了很多的科幻电影和小说，喜欢烧脑的感觉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两年前他在采样《相约98》这首歌时，突发奇想觉得相约98如果放在未来就是2098，还挺酷的。于是围绕这个概念有了这张新专辑，里面加入了很多赛博朋克的元素，非常有未来感。

在互联网高饱和工作的大环境下，Feezy还要做专辑和巡演，精力实在不够用，最后他选择了离开。从大厂辞职时，本以为父母会反对，结果他们很坦然地接受了。参加比赛有了知名度后，爸爸特别喜欢在有外人在场时，跟Feezy讲：“诶，那个我一个同事说，要找你要个签名啊。”Feezy“吐槽”说，明明可以回家了再跟我讲啊，同时又觉得爸爸幼稚可爱。

说唱乌托邦之旅

Feezy是在最后一秒才决定参加《说唱新世代》的。在此之前，他曾参与过其他平台的说唱综艺，在freestyle一轮被淘汰。当时，Feezy对说唱综艺产生了一些偏见，他觉得说唱综艺像一个残酷竞技场，一群rapper像困兽一样争斗。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直火帮”三个成员决定每个人参加一个节目，Feezy选择了《说唱新世代》。提到刚去参加节目的心态，Feezy觉得跟选手那奇沃夫很有共鸣，“是带着敌意的，觉得大家都是表面在称兄道弟，实际上都是激烈竞技中的敌人，都在暗自较劲”。

《说唱新世代》广告语。/豆瓣《说唱新世代》详情页

随着比赛的录制，选手朝夕相处，Feezy越来越享受比赛。他发现自己好像进了一个说唱乌托邦，这里聚集了天南地北热爱Hip-hop的年轻人。导演也并没有把这档节目当成一档竞技节目来做，而是用万物皆可说唱的主题，让每个rapper自由地表达。Feezy觉得自己好像误打误撞地撞上了“头彩”。

节目每隔两周录制一次，不录的时候，选手们经常聚在一起喝酒。Feezy就是在这段时间接到了rap辩题：“如果《流浪地球》真实发生，选择隐藏在地下，还是留在地面？”他选择的是反方，即留在地面，正方鱼翅选择的是潜入地下。

酒后更加感性的Feezy写下了“末日黄昏，山顶洞人。今天的太阳，红得特别动人”，倔强地呐喊“当你的人质，我不要；去地下城市，我不要。没法逼我去做我最讨厌的人。让我同谋，不如今天给我修一座坟”，呈现了一个在末日黄昏，会感慨太阳红得动人的浪漫派形象。

Feezy在节目里交了不少朋友，赛后也一直保持联系。在被问到如果评选《说唱新世代》“最搞笑”“最有天分”“最有魅力”三个奖项时，Feezy觉得生番大哥最搞笑，那奇沃夫最有天分，C-low最有魅力。不过这是在提出不能选自己之后的答案，在刚听到问题时，Feezy条件反射般都想选自己。

比赛结束后，Feezy体验到了一种类似于艺人般的生活，档期都会被安排好，出席的活动和音乐节也明显增多。在一次表演中，他请到了Tangoz来暖场，Tangoz开玩笑说，Feezy现在有偶像包袱了，是一个上台前会打底化妆的“菠萝”了。

上台前，Feezy总会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我是一个魅力四射的人”，然后迅速进入一种很亢奋的状态中，完全不在乎自己做了什么动作，唱成什么样子，“一切都是合理的，上了台，我就是世界上最帅的人”。

“上了台，我就是世界上最帅的人”。/图片由聂一凡拍摄

Feezy表演的时候边跳边唱，台风很有特点，用一种以为要高抬腿时抬很低，以为轻轻抬一下时反而会高抬腿的魔性舞步。回忆起第一次上台，Feezy笑着说：“当时看到台下太多人，太紧张了，全程背对观众表演，非常丢脸。”

数学系男孩的浪漫

《说唱新世代》决赛夜现场，Feezy在满是天蓝色数学公式的舞台背景中，唱了自己新专辑里面的《新浪漫主义》：“我站在十字路口，犹豫向左还是向右。世界正在巨变，一切都在加速。宇宙在熵增，世界在下沉。最近发现的真相，也可怕得吓人。”他构建了一个虚拟的时空，想探讨如果没有现实中的价值观绑架，该如何自我表达。

从现实生活中参悟出深刻的道理，一直是他的说唱风格。“我来这个节目的初衷，就是为了唱这一首歌。感谢所有人的努力，能让我在决赛上把这个完美舞台呈现出来。《新浪漫主义》于我，是一种困惑，也是一种勇敢。希望你们都能成为最勇敢的自己，敢于思考和质疑的自己，这就是全新的浪漫主义。”

镜头切到台下的女友，她深情地望向Feezy，笑得很甜。他们在一起四年了。

提到对女友的第一印象，Feezy说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衣服都是几何形状的，一条白色直筒裙，下面挖了一个圆形的洞，鞋子居然是方形的，“哎呀，身上充斥了太多几何元素”。Feezy觉得这个女孩的穿衣风格太特别了，于是开始留意她。

Feezy和女友。/图片由艺人方提供

他们是在大厂封闭培训时认识的。一群新人玩狼人杀游戏，女友喜欢分析局势，帮大家捋清逻辑。Feezy觉得很好玩，虽然他并不认为她分析的逻辑正确，但她很难被说服的样子很可爱，所以他不反驳，坐在角落里偷偷观察她。之后玩丘比特游戏，他故意选两个人当情侣，试着制造接触机会。

之后Feezy约女友出来喝咖啡，为了展示自己数学系的底子，他猛烈地展示学过的概率知识，并试图用一个红帽子黑帽子的数学智商小测试抖机灵。“掉书袋”结束后，Feezy对女友说“我给你唱唱我写的歌吧”，话音刚落，就在马路上掏出手机，点开beat，旁若无人地开始唱rap。后来，女友谈及那次约会，觉得他实在是太傻了。

Feezy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追女友，前前后后一共写了三首歌。第一次写歌表白时，他特意做了一个专辑封面，右上角写了两串代码，把自己和女友的生日换算成一个时间戳，这个时间戳用到一个颇为浪漫的算法，能记录下从某个时间开始的一个七位数的毫秒数总和。

在Feezy看来，这是一个极富巧思的数学式表白，他颇为得意地把歌送给她，结果还是被拒绝了。后面Feezy复盘了一下，很可能是音乐做得不够好。

转机出现在女友约闺蜜去摩洛哥旅游。Feezy自告奋勇要一起去，他分析说两个女生出国旅游不安全，带上他的话能安心很多，他可以当司机、帮忙拿行李，全程保护她们。于是他们一起出行，旅途中Feezy尽情展示了他的体贴和靠谱，旅途结束后，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Feezy和女友。/图片由艺人方提供

跟喜欢扮酷装拽的恋爱男孩不一样，Feezy跟女友的相处方式像个小男孩，乖乖的，还会时不时朝女友撒娇。他在微博上经常晒两人合照，大方给她点赞、留言。

在Feezy看来，亲密关系中最重要的是坦诚，如果彼此带着伪装，很难走得长远。好在两个人的工作性质能帮到他们，Feezy创作歌曲时会有很多自我表达，女友是设计师，很多锋利的想法也会在设计中有所体现。这些杂糅在创作里的表达，让他们更好地了解彼此。

回忆起经历过最浪漫的事，Feezy挠了挠头：“之前有去沙漠里看过星星，觉得蛮浪漫的。不过还是平淡生活里，互相鼓励和支撑的感觉才最浪漫。”

提到最近一次哭泣，Feezy回忆了一下：“其实今天早上重温Kanye West的《Yeezus》专辑时，就有点热泪盈眶，太宏大了，让我觉得自己很渺小，不值一提。这种神专我一般都是半年听一次，不舍得经常听，每次听都还是觉得太震撼。”说完Feezy羞涩地用手捋了捋小辫子。

那一刻，浪漫感性的小男孩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