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囤积狂到断舍离，都该想想这个问题

前些日子，有一本很有趣的书出版，叫做《二手世界》。里面提到了日本的一家名为BOOKOFF的二手店，尽管它最早是做二手书买卖，后来又扩大了自己的营业范围，但它的经理板桥真由美提到最早日本二手书店，“非常脏，我绝对不会去任何一家二手书店”。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我高中旁边的一家二手书店，在最中间，是很多老的教辅书、字典之类，如果仔细地在两边找，倒是能找到一些好书。但的确，进去灰暗、充满味道、凌乱的二手书店，是我对“二手”的最早印象。

[美]亚当·明特（Adam Minter）著 ，

王小可 / 曹易佳 译

方寸 | 社科文献出版社，2021-12

这本书其实展开了一个非常宏大的话题。比如国内和国外对于“二手”观念的不同，美国和发展中国家不同类型的浪费，城市建设如何塑造了循环经济等等。

之前好像没有做过环境和经济类似的选题，所以我们这次试着从书本走向真实的世界，试着去理解一个看起来距离我们非常遥远的话题——循环经济。

以下为本期节选，更多内容，欢迎在小宇宙app、网易云、QQ音乐、喜马拉雅，以及苹果podcast等泛用型播客应用收听。

0421放下偏见，我们来认真聊聊二手世界.mp3

47:10

来自新周刊

嘉宾

黄炜

转转CEO

佟庆

清华大学能源环境经济研究所高级工程师

生活中有多少无意识的浪费？

硬核读书会：在想这期选题的时候，我有一个观察——其实也是新周刊做过的一个选题——就是现在很多人都感受到的“过度包装”的风潮。很多时候，我们买一些很简单的物品，会收到一些“套娃”式的豪华包装，甚至让你在某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快递……这种过度包装或许是一个缩影，一方面，它显示出了一种从前不可能有的物质上的丰盈，但是另一方面似乎也体现出了一种价值的匮乏与混乱。两位老师是怎么看这个现象的？

佟庆：从个人来讲，我是不赞成这种过度包装的。因为我很讨厌资源浪费，并且我觉得这样还会制造一些不必要的生活垃圾。

黄炜：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讲，也是非常不喜欢这样的过度包装。我们最近提出一个口号叫“消费，但不浪费”，我是觉得中国人骨子里本身对于浪费这件事情，其实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感。

举个例子，我们中国人去到洗手间只会抽里面的一张抽纸而不是很多张，或许因为中国人经历过物质的匮乏，而且几千年的教育也在教我们俭以养德，所以本质上很多人还是会对浪费说“不”。

过度包装会造成不必要的资源浪费。/pixabay

硬核读书会：说到包装和环境保护，之前苹果手机决定在他们的新产品里不加充电器，国内很多电子设备的厂商也开始精简自己的配件和包装。你怎样看待这样的趋势？我看很多人说他们只是“做姿态”。一个充电器，有那么大的影响吗？

黄炜：国内有很多消费者不一定会买这个账。小米其实推出了一个减充版本，但是它同时也有一个带充电器的版本提供给消费者选择，可能这样会更符合中国消费者的习惯。如果从事实的角度来看，苹果的做法在某种程度上是正确的。因为电子的产品更新换代速度非常快，从最开始的5瓦到后来的150瓦，都在不断地推陈出新。所以可能每个人家里都有很多的这种小的充电头，某种程度上的确存在比较大的浪费情况。

但我个人反而认为，减法的关键其实在于标准的统一。比如像各个厂家都用不同的充电器，导致产品不能够通用，这其实是更大的浪费。

如果说真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在充电器这件事情上，各大厂商如果能用同样的标准的接口的话，充电器和充电线就是能够混用的，这样是更好的一个状态。

电子产品之间充电器的不适配导致不能通用。/pixabay

硬核读书会：在今天我们展开的话题里面会有很强的阶层感——这个阶层其实不是单纯的人和人的“阶层”，而是物品的“阶层”。那本《二手世界》里有一个很有趣的观察，它说，关于“二手物件”的信息中，有最完备记录的是二手车，而其他的物品，数据是很不完善的。

黄炜：二手交易闲置的流转本质上就是以物易物，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行为，是最早的交易形式，到后期变成了商家和个人交易的形式。从交易角度来讲，其实上所有种类的商品都是可以交易的，但存在一个理想和现实之间落差的问题：理想的情况下，我们希望家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可以并且能非常方便地交易，但现实中确实有很多的商品的交易是不太方便的，我觉得可以从几个方面来去解释。

从经济学角度来看，在这种二手非标品的交易中交易摩擦是很大的，买家和卖家对于同一个商品存在着不同的认知。

有一个词叫“柠檬市场”，就是指二手市场中买卖信息的不对称。这些交易的摩擦就使得像转转会去在不同的品类里面去做一些质检和帮助买家及卖家达成一致的定价工作。

我举个例子，可能有人要回收一台手机，我们就有人要去现场取得手机，然后在质检中心质检，结束之后再给消费者整理成他们能够接受的报告。消费者看了报告后，再通过物流送给他。

其次是，如果从效率的角度来讲的话，确实有一部分商品并不适合二手流转。

以衣服为例，它并不能在二手销售中发挥最大作用。把二手的衣服回收之后制成原材料，这样才是更好的再利用方式。不同品类的再利用方式是不一样的，这其实也是现实世界不断地向理想冲击的方式。

不同物品的回收方式存在差异。/unsplash

环境保护，离每个人有多远？

硬核读书会：佟老师比较关注的是碳排放的方向，我们也常常在新闻里听见“碳排放”“碳市场”这样的词，但觉得它们离我们的生活很遥远。如果有人问您，碳排放和每个人的生活有怎么样的关系？您会如何去解释呢？

佟庆：我们现在对于碳排放的定义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碳排放仅指二氧化碳这一种温室气体的排放，而广义的碳排放是指全部温室气体的排放——除了二氧化碳之外，像天然气的主要成分甲烷，还有氧化亚氮等都属于温室气体。

目前我国温室气体排放的主要来源是能源燃烧所导致的二氧化碳排放，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如果一提起碳排放，很多人会直接将碳排放和二氧化碳排放画上等号。

温室气体的排放其实与我们每个人所参与的生产和生活都密不可分，而且不只是我们的劳动者，即使是退休的老人和小朋友，他们的活动也会造成温室气体的排放。比如我们在家做饭、洗澡，这些活动都会涉及能源的燃烧，从而排放温室气体；我们日常使用的冰箱和空调则涉及工业生产过程的排放。

硬核读书会：看到一个关于碳排放的有意思的数据，可能大家想不到，中国的服装行业碳排放达到了2.3亿吨，远超3C电子行业。佟老师是否可以从您的角度来讲一讲这个数据构成呢？

佟庆：数据的大小跟不同机构所设定的行业核算边界和数据的来源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我们这次核算的口径是以产品碳足迹的角度来进行的，可以说是“从摇篮到消费者”，即从原材料的生产一直到消费者手中各个生产和流通环节所对应的碳排放，加起来的排放量达到2.3亿吨。

我觉得主要是由于服装行业的产业链比较长，涉及化纤的生产、纺织、印染，还有包括制革等流程，最后加起来得到的一个碳足迹数据就超过了3C电子行业。

二手经济的“文艺复兴”

硬核读书会：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服装行业“快时尚”的兴起，以及一些曾经昂贵的物品变得亲民，都造成了二手的式微和某种隔阂。比如发展中国家的人在有了更好的一手廉价物品选择之后，会对二手商品更加抵触。而发达国家则是用“做慈善”的目光去审视二手物件，他们不会去消耗这些二手物品，而是把它们捐赠出去。

黄炜：我们每年都会做用户调研，发现有37%左右的人卖东西的首要原因是想要将其折现成金钱，其次的原因就是为了不浪费，就像你说的减轻一些负罪感，或者说得到一些卖东西的成就感。

佟庆：我觉得勤俭节约是中国的美德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我也在二手平台上卖过一些家里的闲置物品，二手服即使非常破旧，但还是有利用价值。大家也可以看到现在很多的小区或者路口都会有衣物回收的箱子。

因为即使是特别破旧的服装，还是可以被一些资源回收利用行业进行回收，利用它去生产化学纤维，进一步地加工成为我们现在用的汽车脚垫等这种内饰。节约是一件非常好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

近年来，街上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古着店。/unsplash

硬核读书会：最近发现街上多了很多二手奢侈品店，或者叫做“古着店”。很多年轻人会进去挑东西，这个现象既有趣很矛盾。年轻人对待二手轻奢物品的观念在这几年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

黄炜：其实人们对这个行业存在一个偏见，就是大家普遍觉得二手的东西就是脏乱差的东西。但事实上是，只有有价值的东西，才有二手的价值，这样经济模型才能转得起来。所以，恰恰是那些比较好的东西，才能够在二手市场上有发挥的地方。

在中国交易的几个大的品类里面，最大的就是像手机这样的3C品类；第二个大的品类，就是像二手奢侈品、轻奢的这样一些东西，其实都是因为它们有二次流转的价值。

像手机这样的3c产品，其本身便具有的二次流通的价值。/unsplash

大家越来越认识到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觉得这是买别人穿过的东西。现在的年轻人感觉会更自信一点，大家会觉得说“这个东西它的品牌也是一样的，因为二手所以它便宜很多，我为什么不去买？”“干这样一件更实际的事情，我们为什么要受传统的消费观念影响？”

我们其实能看到，更多年轻人会去选择二手商品，他们潜意识里对二手没有负面的态度，这是我们看到最近两年发生了非常多的变化之一。

佟庆：我觉得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奢侈品“除了贵，没毛病”，因为它贵，才不会被短时间地穿着或者使用后随便丢弃，使用的寿命比较长。其次在我们国家，也有这种中古店。很多年以来，典当行其实也是有这种性质。在你需要用钱的时候或者觉得不需要再使用一些奢侈品的时候，是可以去这些店里进行二次流通的。

而且我觉得现在的线上平台，又给二手的奢侈品和轻奢品的流通提供了一个新的渠道，也是一个挺好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接纳二手经济这种形式。/unsplash

硬核读书会：有人说，二手经济的流行，其实是减轻了人们对消费的罪恶感，它对于节能减排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黄炜：我个人认为首先这确实会促进消费，其次我认为它整体来讲新旧结合对于整个社会还是一个高效率的行为。

这是一种新旧的结合的业态，对于整个社会其实是高效率的，甚至是更环保的。你像举个例子，现在的空调可能已经是相对比较环保的，但是10年前的空调跟10年前的冰箱相对来讲它的耗电量是比较大，这时候我们把老的这个东西给拿下来，给它再回收或者再利用给处理掉，对整个国家的能耗碳排放是一件更积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