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小贝)


( 安卡·穆尔斯坦因 )

罗丹在巴尔扎克死后40年,曾经让他的裁缝量一套巴尔扎克的衣服,以确定这位作家的身材。结果证明巴尔扎克确实很胖。在创作小说时,巴尔扎克吃得非常节制:他午夜就起床,一直写18个小时,只喝水和咖啡,吃一点水果,或许有一个鸡蛋,偶尔吃一条鸡腿,以免大脑被过多的消化活动搞得疲惫不堪。但在出版社认可他的小说的校样后,他便会去找一家餐馆庆祝。据说他曾一顿吃掉100只牡蛎,喝掉4瓶白葡萄,一打羊排、鸭肉,一对烤鹌鹑,一条板鱼,还有甜点和梨子。之后他会把账单送给他的出版商。

巴尔扎克的一位朋友曾经描写过餐桌前的巴尔扎克:“他的嘴唇颤抖着,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双手因为看到金字塔般的梨子或漂亮的桃子而抖动,领结扯掉了,敞着怀,手持刀子,爆炸般地笑着。”1836年,在出版小说《高老头》一年后,他因为逃兵役而被捕入狱,到监狱后他立刻从巴黎最贵的餐厅叫了一份外卖。第二天他的出版社去他的牢房探望他,发现这位囚犯的日子过得很好:“他的书桌上、床上、唯一的椅子上、房间的地板上都堆满了东西,堆得高高的,有蛋糕、家禽、野味、果酱、几篮葡萄酒。”巴尔扎克认为他不是一个盲目的、愚蠢的、没有追求的暴饮暴食的人,一个容量惊人的胃只是表明他作为艺术家永不餍足的雄心。

法国作家安卡·穆尔斯坦因在《巴尔扎克的煎蛋:与巴尔扎克一起游览法国的美食与文化》一书中概括了巴尔扎克与食物的关系,分析了食物在19世纪的法国扮演的角色。在法国大革命之前,由于复杂的贸易管制,类似于今天的餐馆在法国几乎不存在。但到了巴扎尔克的年代,巴黎已经成了欧洲的美食之都。巴黎有上万家餐厅,巴扎尔克热切地扎进了这一不竭的文学之源。

巴尔扎克对食物的热情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因为他有一个营养不良的童年。8岁时,他的父母把他送往寄宿学校,他在那里待了6年,其间不许回家,6年间他只见过父母两次。学生们没什么吃的,所以他们的家人会给他们送吃的。而巴尔扎克家里没人给他送吃的,也不给他零花钱。他的同学有香肠和煎猪排,巴尔扎克只能以奶酪和水果干维生。14岁时又瘦又虚弱的他回到家中,他姐姐说他就像昏迷着一样。

巴尔扎克小说中的人物是通过他的声音、行为和着装,也是通过选择的咖啡馆、他经常光临的餐厅塑造的。在巴尔扎克的小说中,提到食物是他的风格的核心。一个贪吃的年轻村姑像一条火腿,一个苍白的、满是皱纹的老太太就像小牛的胰脏。一个老年放贷人就像一只附着在岩石上的牡蛎。当一个老守财奴的厨子要一根绳子绑火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旧鞋带说:“用完还我。”当巴尔扎克笔下的欧也妮·葛朗台在谈恋爱时,她这样挑战她的父亲——把他藏起来的糖拿回餐桌上给她的恋人用。与之相比,“用弱小的手臂扶着梯子帮助恋人逃跑的巴黎姑娘也没有欧也妮这么勇敢”。


( 《巴尔扎克的煎蛋》 )

虽然《人间喜剧》中写到了各种食物,但巴尔扎克的著作中只有一份菜谱。一位医生老了之后转向食物寻找慰藉,他使用科学方法,发现把蛋白和蛋黄分开煎味道更好,把蛋白打成泡沫,一点点放进蛋黄。他用的不是煎锅,而是一种四个腿的瓷制大浅盘。

作者还指出了巴尔扎克怎样影响了他之后的一代法国作家,包括福楼拜、莫泊桑和左拉。他使福楼拜沉浸于描写包法利夫人长达16个小时的婚宴,使左拉在“巴黎的肚子”中漫步——左拉的《巴黎的肚子》完全是一部写食物的小说。普鲁斯特曾经沉思午餐中的一条大鱼,他觉得那条有无数椎骨和蓝色、粉红色静脉的鱼就像水中一座彩色的大教堂。

埃德蒙·怀特在《纽约书评》上说,矛盾的是,在巴尔扎克的时代,巴黎的时尚女性大部分都在节食。巴尔扎克说:“在巴黎,人们吃饭时三心二意,对享乐心不在焉。”没人点评食物,它们被一致假定非常美味。去巴黎人家里做客时赞美或侮辱他们的食物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人人家里都有一个著名厨师。另一个几乎200年都没有变的状况是,法国人不喜欢菜的味道,他们更推崇食物的视觉效果而非味道。詹姆斯·罗斯柴尔德认为烹饪时的气味会打搅他的客人,所以他把厨房设在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做好后用一个小型地铁运过来。他请的厨师的特长是做复杂的餐桌装饰。